刻瓷是在没有彩绘的雪白景德镇瓷上刻上绘画或文字。有的是刻在器皿上的,如盘、碗、花瓶、茶具、文具等,有的则是刻在瓷版上。前者尚有工具的作用,后者再配上红木架子,则纯是艺术品了。过去我家有两套朱友麟先生刻的茶具,每套都是一个茶盘、四个茶杯,一个壶。造型都很别致,一套刻梅花、一套刻山水。据先父汉英公说,是民国八年刻的。当时是每套八元银币。
说起刻瓷名家朱友麟氏,现在知道的人已不多,但在五十多年之前,在北京艺术界、在书画篆刻家中,是占有一席地位,颇有声闻的。他是河北冀中人,专以刻瓷为业。清末光绪二十八年,北京成立了一个“工艺学堂”,有刻瓷一科,是半工半读性质。刻瓷科特聘上海当时刻瓷名家华约三为教习,学生约二十人。后学校停办,学生大多均未学成,纷纷改业,只有陈光智和朱友麟二人后来的刻瓷名家。张大千开画展,总请他选其中画刻几块瓷片,配上架子,作为小插屏,同时展出。民国初年,一直是在西河沿劝业场二楼设肆营业,后来因劝业场设肆开支太大,就搬到东琉璃厂西口路南,海王村对门“师古斋”旧址营业。两间门脸,白地黑字匾。东面紧挨文求堂,再往东是王富晋的“富晋书庄”,专卖罗振玉印的书,也是从劝业场搬到琉璃厂的。朱氏与我是一位有父执之谊的老前辈。那时他经常同先父到师古斋去闲谈的事还历历如昨,而俯仰之间,已是四五十年前的旧事了。
朱氏刻瓷在枝法上有所创新,是选上好景德镇白釉素瓷,瓷片及各种器皿,用南方刻瓷的钻石刀头和北方钢钻结合,在瓷器釉面上刻出各种印纹,然后再上墨,显出各种花纹,花卉、草虫、翎毛、山水、仕女、人物、无一不能刻在瓷面上,刻时有两种情况:一是以瓷为“纸”,以刀为“笔”,没有稿子,直接在瓷上作画;一是把别人的画,刻在瓷上。如前述所刻大千居士的“渊明采菊图”。记得每次张大千氏画展,均有朱氏刻瓷展出。由于所用工具不同,刻瓷是很费工夫的。画家在纸上的轻轻的一笔,而刻瓷家在瓷上却要用千百刀以上的刀纹,才能表现出同样的艺术效果,真是所谓的水磨工夫了。
朱氏以工笔刀法刻过梅兰芳的“黛玉葬花”剧照,受到各界赞扬。后由工笔刀法改为写意刀法。家中原收藏他的梅花壶,梅花老干横枝,就是用写意刀法刻刀,苍劲飞白,深浅浓淡,浑如泼墨。繁花满树,气韵绝佳。玉壶的反面,用双钩刻“一片冰心”四字,作泰山石经体,极为古朴。可惜天翻地覆,几经变乱之后,早已不知毁于何时何处了。现在只剩一个残破的壶了。这壶一面有画,左下角刻两株老柳,两艘船:一艘船上有三人正在小酌,右上角为遥山瀑布,题字为“独占湖光三面好,淡烟疏雨绿杨堤。”神态逼真,刀法较之毫发犹细。犹是七十年前的旧物,岂不可珍乎?(本文原刊于2007.12.29雅昌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