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很多人都知道这是“中国”的英文译名。其实,china还有一个英文译名----“瓷器”。从唐代以来,陶瓷沿“海上丝绸之路”从中国辗转到欧洲,在很多西方人眼中,瓷器就是中国的“代名词”。
把文字或者图案雕刻在瓷器上,被称为刻瓷。今天我们要带您认识的张明文大师,就被誉为当代“中国刻瓷第一人”。刀锋与瓷釉的碰撞,智慧与灵巧的结合,刻瓷成为中国传统绘画、书法、刻镂艺术的集大成者。张明文用毕生的精力,以一位“老陶工”的孜孜以求,让世界认识了中国的刻瓷艺术。
记者:我刚才跟您握手的时候我还觉得你的手很有力。
张明文:有劲。
在采访张明文之前,我一直在想象这会是怎样的一双手?没有预想的那样粗糙,却结实有力。已经75岁的老人满头银发,面容清癯,一张嘴却又是亲切的山东淄博口音。一代大师,离我们好像很远,其实却如此亲近。
记者:现在还在带徒弟?
张明文:不光带徒弟,去年一年我干了整整120件。
记者:您现在这个手(上的)力度没有受年龄的影响?
张明文:没事。
记者:那真不简单。
张明文1941年出生在山东淄博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18岁到国营山东淄博瓷厂就业,直至退休。从一而终,这是那一代手工艺人几乎相同的人生轨迹。
淄博是中国著名的瓷都,有着几千年陶瓷生产史。20世纪70年代初,淄博陶瓷开始谋求新工艺的发展。当初定了两个发展方向:一学江西景德镇的粉彩,二学湖南醴陵的釉下彩。那时,在瓷厂做设计工作的张明文原本可以选择其中的一条路往下走,但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了一个刻瓷小瓶,刻瓷画面既像国画,又有点金石味道,这让他非常着迷。回到家后就找来一个瓷瓶,让爱人扶着,尝试着刻了一株梅花,并配上了毛泽东的词《卜算子·咏梅》。这个小刻瓷瓶被当时淄博瓷厂的厂长槐兴亮看中,把它放到了企业的展室。正巧被前来瓷厂参观的外交部礼宾司司长翟荫塘看到,当即就定下300件这种刻瓷作品作为国礼。
“厂长高兴极了,说‘张明文什么也别干了,给你5个女孩’,叫我带着,完成了300件定货。一看刻瓷能够赚钱,作为国营工厂就是命运(转机)。”
张明文的人生从此与刻瓷牢不可分。刻瓷艺术是在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创出的一种新的艺术形式,一般分为起稿、雕刻、着色三个步骤。它不但要求作者具有一定的绘画水平,还要讲究中国画的笔墨功力;既要讲究金石艺术的各种刀法,还要有高超的雕刻艺术修养。书不离枕、笔不离身,精研书画、潜心治印,成为张明文每天生活的真实写照。40多年来,他用一把神奇的刻刀在同为国粹的陶瓷上刻下5000年华夏文明的历史、艺术和文学。2003年,张明文被评为中国陶瓷艺术大师,2006年又被评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这是中国刻瓷史上第一个获此殊荣者。
“我当时并没有多么喜悦,就写了毛泽东《七律·长征》里头的两句话“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年除夕我亲自跑到一家裱画,自己扛到家,出租车放不上,过了一个好年。”
让张明文当选“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的作品是《敦煌归真》。《敦煌归真》是一尊翠玉色的青瓷鹿头樽刻瓷作品,上面雕刻着众多仕女,人物造型栩栩如生,神态各异美不胜收,恰如敦煌壁画的刻瓷移植,整个画面给人以祥和安宁的向往。
不过,张明文刻刀下的敦煌仕女与传统的敦煌壁画又有着明显的差别。敦煌壁画中的仕女图讲究“站七坐五蹲四盘三”,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女子站立的最美标准是七头身,坐五头身,蹲盘分别是四头身和三头身。张明文却把《敦煌归真》中的仕女改成了当下流行的“九头身”,融进了现代人的审美观。
记者:这40多年您是不是也在不断的创新,不断的提升自己的能力?
张明文:有,多的是。(比如说,以前)刻瓷掉颜色,(我就改良了一下),黑颜色就用墨,彩颜色就用国画原料,固定用石蜡。刻了以后有痕迹,缝隙里头颜色填不满,最后红、橙、黄、绿、青、蓝、紫,用石蜡固定,好了,长久不变色,一看鲜艳如初。
也正是因为不断地创新,张明文让刻瓷艺术不断地散发着新的活力。1981年6月,张明文访问德国并现场表演刻瓷。他成功地把中国传统艺术和西方审美加以融合,在瓷盘上完成了马克思、贝多芬等5位哲学家和艺术家的形象创作,在现场引起轰动。1982年5月,美国诺克斯维尔举办了第十四届世博会,这是新中国首次参加世博会。世博会184天的时间里,张明文现场创作了四百多件作品,被抢购一空。刻瓷艺术在张明文的刀笔之间展示给了世界。
有人说张明文开创了刻瓷艺术的一个新时代。在采访中,我们偶遇淄博市的一位老领导刘峰先生。他告诉我们,以往很多的外事活动,都会选择张明文的刻瓷作为礼品赠送,因为他代表着淄博乃至山东的最高工艺水准。
“过去我们搞陶瓷琉璃艺术节展览的时候,很多中外的艺术家到了张明文大师的展品前都要驻足观看。大师不光是我们淄博的,更是山东的,中国的。”
但张明文却看得很淡。工艺美术界有人称张明文是中国刻瓷第一人,但张老还是更愿意称自己是“老陶工”。
“说‘张明文是中国刻瓷第一人’。我说中国刻瓷第一人,一是‘美称’,带引号的;再一个是‘誉称’;再一个是‘戏称’。这是一种动力,担子更重了,你是担负国家责任,一个民族的责任。”
名也身外,利也身外。当年张明文赶制300个瓷瓶让瓷厂起死回生,自己还是每个月拿30多块钱的工资。后来成了工艺美术大师,有人要出高价买他的《敦煌归真》,张明文断然拒绝。
“我太老实。很多人说‘明文你功不可没’,我说心安理得。”
如今,张明文依然还会拿起刻刀,他更多的是在享受创作带给自己的乐趣,甚至仍然痴迷其中。一直从事陶瓷彩绘的老伴常素芳给我们回忆起前几天两人一起乘坐公交车的一段趣事儿。站在旁边的一位小姑娘面容清秀,轮廓分明,这一下子勾住了老两口的目光,两个人甚至一直尾随着姑娘下了车……刻瓷不仅融进了张明文的生活,甚至融进了他的生命。
已经75岁的张明文还有一项重要使命:传承刻瓷艺术。如今张明文的弟子已遍布祖国各地。最让他欣慰的是,三个女儿中的两个,继承了这门技艺,如今都已经是山东省的“工艺美术大师”。今年已经48岁的二女儿张健告诉我们,父亲的言传身教,自己受益终身。
“还是我爸耐得住寂寞,甘愿坐冷板凳,做事认真一些,对物质的东西看淡一些,做人踏实一些。”
采访结束,张明文送给我一本集结了自己作品的精美画册,落款上他郑重的写下这样几个字“老陶工张明文”。在那一刻,我脑海中不断重复着这样一个词汇“大国工匠”。老人双手间所凝聚的平凡美、力量美、技术美,是对劳动最坚韧的诠释。也正是像张明文这样的“中国工匠们”数十年如一日地追求职业技能的极致化,靠着传承和钻研,凭着专注和坚守,才缔造出一个又一个享誉世界的“中国制造”。
后记:
在采访过程中,张大师还提及了他和山东人民广播电台一段近40年前的往事。1979年,张明文曾经把自己刻瓷的一些体会写成稿件投稿给了山东人民广播电台,并很快播出。落款中的徐晖同志,时任《听众园地》节目编辑,后任山东人民广播电台总编室主任。张明文大师一直将这封信的影印件保存。如今,他也一直都是山东人民广播电台的忠实听众。
(文章来源于2016.05.04山东人民广播电台微信号)